朝堂之上，郑君斜倚在榻上，神情慵懒。两旁的大夫们窃窃私语，不时投来轻蔑的目光。孔子行礼时，郑君只是微微颔首，漫不经心地说：“久闻孔夫子之名，今日得见，果然气度不凡。”

孔子从容不迫地回答：“臣孔子，忝为鲁臣，来此贵国，只求推行王道，匡扶礼乐。闻郑君贤明，故冒昧求见。”

“哦？王道？” 郑君挑了挑眉，“如今诸侯争霸，强者为王，夫子的王道，能挡得住晋国的铁骑吗？”

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哄笑。颛孙师气得攥紧了拳头，却见孔子微微一笑：“夫王道者，以德服人，而非以力服人。昔者成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，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，皆因其德也。若君能修德政，施仁恩，则百姓归心，四方来朝，何惧强邻？”

郑君沉默片刻，忽然拍了拍手：“说得好！只是……” 他话锋一转，“寡人听说夫子在东门被人称为丧家之犬，不知可有此事？”

这句话像一记耳光，狠狠扇在所有弟子的脸上。子路按捺不住怒火，正要上前理论，却被孔子拦住。只见老师坦然道：“然。丘确如丧家之犬，周游列国，求仕而不得。但纵使如此，丘亦不敢忘先王之道。若郑君愿行仁政，丘虽如犬马，亦愿为郑国效力。”

这番话让朝堂上的嘲笑声戛然而止。郑君定定地看了孔子许久，忽然叹了口气：“夫子之道，过于高远，寡人恐不能行。” 他顿了顿，命人取来十匹锦缎、百石粟米，“这些赠予夫子，聊表敬意。”

孔子推辞不受：“君若不能行仁政，虽有千金，丘不敢受。” 说罢拱手行礼，转身便走。颛孙师和其他弟子连忙跟上，走出宫门时，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，忽然觉得里面的金玉珠宝，远不如老师身上那件沾满尘土的衣袍珍贵。

六、离郑前夜

离开郑宫的当晚，客栈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。来人穿着大夫的服饰，自称是子产的后人，名叫公孙侨。他屏退左右，对孔子深施一礼：“夫子，郑国危矣，恳请夫子留下相助。”

孔子扶起他，问道：“大夫何出此言？”

公孙侨叹了口气：“君上沉迷酒色，不理朝政，大夫们各怀私心，晋国和楚国又虎视眈眈。再这样下去，郑国迟早要亡。” 他眼中满是忧虑，“弟子久闻夫子之道，若能得到夫子相助，或许还能挽救郑国于危难之中。”

孔子沉吟片刻：“我之道，非一日之功可成。若君上不能痛改前非，纵使留下，亦无济于事。”

公孙侨闻言，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。他沉默良久，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：“这是先君子产制定的刑书，弟子愿赠予夫子，或许对推行王道有所裨益。”

孔子接过竹简，郑重地行了一礼：“多谢大夫。丘虽离去，亦会为郑国祈福。”

公孙侨走后，孔子召集弟子们商议去向。“明日我们前往陈国，” 老师的目光坚定，“道虽不行，然我们仍要前行。”

夜深了，颛孙师坐在灯下，想起白天在朝堂上的情景，又想起公孙侨忧虑的眼神，心中百感交集。他铺开竹简，提笔写下：“君子之仕也，行其义也。道之不行，已知之矣。” 写完后，他看着这几行字，忽然明白了老师的执着：真正的君子，并非一定要建功立业，而是要坚守自己的道义，纵使前路坎坷，也绝不退缩。

七、离开郑国

离开新郑的那天清晨，天空飘起了细雨。公孙侨亲自前来送行，还派了两名护卫护送他们到路口。孔子握着他的手说：“若郑君幡然醒悟，丘随时愿为郑国效力。” 公孙侨眼眶微红，点了点头：“夫子此去，多保重。”

坐在摇晃的牛车上，颛孙师望着渐渐远去的新郑城，忽然想起东门外的那一幕。他忍不住问孔子：“夫子，我们真的像丧家之犬吗？”

孔子转过头，微笑着说：“形似而已。犬虽丧家，尚有归处；我们所追寻的道，却无往不在。” 他指着车窗外的田野，“你看这天地之间，何处不能行道？”

颛孙师顺着老师手指的方向望去，只见细雨滋润着青青的麦苗，远处的农夫正在田埂上劳作，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。他忽然明白，真正的道，并非一定要在朝堂之上推行，而是要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生根发芽。

不多时，雨已经停了。夕阳在水面洒下万点金光，像无数跳动的火焰。孔子站在车头，望着前面无穷的道路，忽然放声高歌：“逝者如斯夫，不舍昼夜！”

歌声在周围回荡，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力量。颛孙师站在老师身后，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袍，忽然觉得，这位被人嘲笑为丧家之犬的老者，其实比任何王侯将相都要高大。因为他承载着一个民族的文化血脉，肩负着传承礼乐的神圣使命。

许多年后，当颛孙师讲学，向弟子们讲述这段经历时，总会想起新郑东门外的那个午后。他说：“真正的君子，不是不会遇到挫折，而是在挫折面前依然能保持内心的坚守。就像我的老师，纵使被人称为丧家之犬，也从未放弃过对道的追求。”

五彩的阳光透过彩云照下来，落在弟子们专注的脸上。颛孙师微微一笑，仿佛又看到了那位背靠着城墙的老者，在众人的嘲笑声中，依然挺直着脊梁，眼中闪烁着不灭的光芒。那光芒，穿越了千年的时光，依然照亮着每一个追寻道义的心灵。